前言

2008年夏末,透過香港藝術公社之邀,台灣當代藝術連線的四家成員畫廊(也趣藝廊、朝代藝術、德鴻畫廊以及新苑藝術)帶領了共15位台灣年輕藝術家作品,前往香港牛棚藝術村裡的”藝術公社(Artist Commune)”進行「Play Stadium in 2008 – 台灣當代藝術群展」,該展覽並同時代表藝術公社,被列為「October Contemporary十月當代藝術月」的活動之一。舉辦兩年的「October Contemporary」包含了各藝術單位的展覽、學術講座、行動表演、放映會等方式,試圖藉由群體的力量,更有影響力的去推廣香港的視覺藝術活動以及藝術家們。今年的活動擴大聯合了香港的八個藝術單位 (1a space, Artist Commune, Asia Art Archive, Osage Art Foundation, Para/Site Art Space, Videotage 以及White Tube),於9月30日晚間在香港藝術館的廣場舉行了盛大的開幕式。

這一個月內因展覽以及相關的訪問、參訪等行程,我陸陸續續停留於香港近半個月,在藝術公社統籌李俊峰先生、香港藝術中心的鄺珮詩小姐以及藝術家(同時也是香港理工大學教授)洪強先生等人的熱心安排下,陸續參訪了牛棚藝術村、伙炭以及其他藝術家工作室、畫廊。香港 - 這個曾是人們口中藝術沙漠的移民城市,在經歷了九七大限的歷史動盪之後,緊接著面對當今席捲全球金融的大規模經濟不景氣,當我們瞭解了香港塊土地上藝術曾有與現有的群聚痕跡與紀錄,進一步來說、也許能幫助當代藝術市場在台灣,這個高速度高效率、訊息結構超量的都市裡更多的發展與需要突破的侷限。


關於牛棚藝術村

啟程前、對於「牛棚藝術村」所在地 - 這個從前做為大型動物檢疫站的地方充滿了想像與好奇;而「藝術”公社”」這個帶點「中國」、有些「共產」的名字,是我對於藝術公社的最初印象。抵達藝術公社當天已是傍晚,在沒有地鐵直接抵達的土瓜灣,我從旺角坐著搖搖擺擺的小巴前往,昏黃路燈裡牛棚藝術村的紅磚房看來有些落寞有些冷清;而路的另一頭盡是熱鬧的街市,對街則是老舊的公寓大樓,平常生活的氣味跟著一個個從窗口伸出的量衣架飄散在空氣中,遠處還有一個頗為突兀的大型煤氣裝置。「就是因為那個煤氣場還有埋設在牛棚藝術公社下面的煤氣管線,牛棚藝術公社才得以保留沒有被政府拆遷」藝術公社的統籌李俊峰指著煤氣場說。

位於土瓜灣的牛棚藝術村,是受到香港藝術發展局資助的非營利民間藝術團體,於1997年7月正式成立;一開始於石塘嘴長發工業大廈設置工作室,1998年成為北角「油街藝術村」重要一員,2000年因政府收回土地,藝術公社再度遷移至長沙工業大樓;直到2001年獲得安排進駐土瓜灣大型動物檢疫站(現稱「牛棚藝術村」),以每平方尺3.4港幣的優惠價格訂立三年租約,以當年「油街藝術村」所擁有的面積做為比例,規劃出總面積17000平方米的牛棚藝術村,各展覽空間所佔的室內面積約為2700平方米,成為今日香港一個重要的當代視覺藝術活動場地。

所謂的「牛棚藝術村」主要由藝術公社、1A SPACE以及Para/Site這三個民間自營的非營利組織兼具展覽場地所組成,另有牛棚書院及錄影太奇等多用途場地或藝術機構辦公室;三個主要的藝術空間各有自己的發展方向及藝術重心,雖無嚴謹的組織,但卻個別在文化交流上做了許多努力。Para/Site從九十年代中成立後,針對坐落地區的社區環境及文化,多方拓展藝術家與觀眾之間的聯繫,並推動裝置藝術的多面發展 ,2002年推出以研究為本,針對八十年代藝術家的回顧性展覽;1A空間歷年來也多次推出新進藝術家的聯展或個展。藝術公社早期集中於香港與中國大陸的交流,同時也是歐洲藝術村組織Res Artis的中國區代表;近年來以楊心一、梁兆基和朱達誠作為公社內活躍的策展人,有別於公社過去多年來推動的「現代水墨」方向,在崇尚「國際」的主流發展下,策展人除展現其個人美學及策展方向之外,藝術公社所關心的同樣包括:如何以當代藝術的展覽來回應香港當下的藝術發展現況?如何藉由海外進口的展覽來推動香港當地的藝術生態?


伙炭工作室戶戶精采

我們前往伙炭的那天香港掛起了風球,站在「華聯工業中心」前仰望巨大的工業大樓時,天空還在濕溼答答的下著雨。探訪伙炭前已聽見不少香港朋友們形容著伙炭,「位在工業大廈中」、「是香港極具特色的藝術村」、「水質與空氣不好」、「空氣中有燒臘的味道」…。
事實上、工作室位於伙炭裡的藝術家們並不喜歡被稱之為藝術村,就字面上來看,加了「人」字旁的「伙炭」,雖然標榜著群體與社區的概念,但其實更強調的是個體。火炭原是一個個獨立的工作室與個體,在成為伙炭後則是一個個「工作室」的開放計畫,而非「一個村」。藝術家笑稱:「你看藝術村是個多麼過氣的流行概念,現在到處都是藝術家,於是到處都是藝術村。伙炭不叫藝術村,才有個性!」
伙炭的的確確也不符合於「藝術村」的味道,藝術家們自然群聚效應而成,各自獨立創作,沒有一個以發展維護藝術家利益的政策性組織,也不像一般認知中存在於荒廢工業區內重生的藝術村,伙炭所處的工業大樓中,不同樓層各有快餐店、大排檔、燒臘工廠、倉庫、製作腸粉的工廠以及各式各樣的工廠,就連我們造訪時所乘坐的工業用大型貨梯都還有工人忙碌的進出貨品;伙炭中有賣畫的商業畫廊,也有自得其樂的藝術家,它其實更像一個有機的個體組合,在每年伙炭工作室開放日各單位便聚合在一起,由部分單位負責「伙炭開放日」的行政工作;若要與靠藝術改造起來的東倫敦、紐約的格林威治村或是北京798相比,香港的伙炭藝術家們,其實更害怕因過度發展而產生的物業升值,進而必須面對租金上漲的壓力。


藝術家進駐


火炭原為沙田(前名瀝源)的沿海小村落,一九七三年經過政府的沙田新市鎮發展計畫之後,火炭一帶發展為沙田區四個輕工業區之一(其他包括大圍、小瀝源及石門),三面環山的火炭工業區,因廠房租金便宜(一千多呎的基本單位月租只需港幣三、四千元)又靠近香港中文大學,吸引了藝術家們的進駐,當今頗具知名度的香港藝術家周俊輝與關尚智,皆是早期即在伙探設立工作的一批人。當年便宜的單位月租隨著房地產炒作租金增加了不少,但伙炭藝術工作室對於藝術家們仍相當具有吸引力;原本從事船運業的Sarah van Ingelgom便選擇伙炭開設了她首家的畫廊Blue Lotus Gallery,作為她經營藝術品買賣的起點。另一位來自新加坡,以攝影及錄像為藝術家Michael在我們探訪其工作室時,更直接表示他對於伙炭藝術工作室自由創作、寬敞空間的喜愛;原本以訪問學者身分來香港中文大學敎授課程的他,在決定長駐於伙炭之後,將原本挑高的空間格為上下兩層,上方作為個人休憩及私人衣物擺放處,下方則是寬敞的個人工作空間,還細膩的規劃了廚房、衛浴等舒適的設備。另一位藝術家何文聰,是今年第一屆香港國際藝術展所規劃的”Mirage”特展其中一位香港藝術家,畢業於中文大學經濟系的他所進行的多為混合媒介或大型雕塑藝術品,為了10月份香港多場博覽會而忙碌的他反應了伙炭工作室中欣欣向榮的好光景。就連著名的畫廊漢雅軒也選擇於兩年前在華聯工業大樓購買單位,雖然目前暫用做為存畫的倉庫,但也同時反映出伙炭工作室的群聚效應,連商業畫廊都想要利用此地與藝術家作直接的交流影響。


藝術聚集效益


從以往的油街到今日的牛棚藝術村,更或是伙炭的形成,都是一個個的單一事件發生,而非由香港政府或民間特別的機制所組成;縱然香港藝術社群對於空間的需求從未停止,政府與藝術機構之間的發展與立場卻是類似於一種”見招拆招”的過程。弔詭的地方在於,香港政府在面對此類藝術村的場地管理問題時,所依循的仍是管理政府產業的方式所進行,以行政為主導而非使用者的利益為出發點;以牛棚藝術村為例,受政府委任負責場地公共保安與清潔的管理公司,嚴格規定所有訪客於出入口登記、禁止在公共地區攝影及放置任何商業贊助活動的標語,就連牛棚藝術村內的單位要使用公共空間舉辦活動時都需要事先申請等。無怪香港藝術圈的朋友跟我們笑稱將牛棚比喻作為”動物園”或是”監獄”。
相較於牛棚藝術村與政府政策之間的拉扯,由藝術家們自發性群聚而成的伙炭工作室,雖然環境相比之下較不舒適,但藝術家們平日各自獨立創作,每年一度的工作是開放日就算不參與也沒有缺失。香港本地的信和集團於2006年成立「香港藝術計畫Art in Hong Kong」,把位於工業區的旗下物業作為公共藝廊,免費提供場地、宣傳贊助以及策劃藝術教育活動,讓香港當地的藝術創作者有更多發表作品的機會,伙炭工作室2007和2008年的開放計畫即是由信和及團所贊助。

也或許因為信和集團的贊助,讓藝術家們逐漸接受商業機制的介入,如今伙炭工作室所處的工業大樓中也包含了商業畫廊的存在;伙炭因其具有當代藝術的時態性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藝術家也多半樂觀地看待商業畫廊在舉辦展覽、與當地地產商合作之後所會帶來的改變。群體聚集的藝術村落模式,不管是營利或非營利性質,若能透過商業或非商業性的展覽、工作室開放計畫或是任何的交流模式,讓藝術家從中建立起自身角色及表態立場,透過有意識或無意識的不斷修正,其實也就代表了藝術發生於當代的一種”現象”。
藝術具有多種面向,有些較為討喜能迎合商業市場,有些較具有爭議性或實驗性質,而將藝術群聚起來所希望產生的效應,在於藉由藝術家帶動藝術的熱潮及風氣進而普及於大眾;藝術村除了提供一個平台給藝術家們相互溝通之外,同時也可接觸更多的群眾,破除藝術高高在上的形象,產生藝術文化交流、展示及教育的功用。政府的補助雖能解決大部分藝術家所需要的資金需求,但若無法真正明白藝術工作者的需要,純粹將藝術村作為觀光收益的賣點,在執行面上是很難得到藝術家們的認同。如同另一個同樣政府出資6900萬元港幣,以舊工廠改建而成的「香港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位於九龍石峽尾),新穎漂亮的大樓卻讓藝術家們望之怯步,民眾可透過窗口隨時觀賞藝術家們創作的過程,也被戲稱為有如進入動物園觀賞一般。面對香港幾個藝術空間的經營,台灣如何讓僅有少數的閒置空間與藝術結合並完整體現空間價值,可從香港近年來的藝術群聚紀錄中獲得很好的借鏡。




(寫於香港出差後,預計刊登於11月號的典藏藝術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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